华为腾讯冲突再次凸显中国个人数据保护立法空白

华为腾讯在数据权上的冲突将延伸到所有大型平台公司，巨头间的矛盾可以通过行业规则重塑解决，但数据的真正所有者，也就是产生数据的用户，他们的权益谁来保护。继顺丰菜鸟之后，华为和腾讯之间的数据纠纷也被揭开，交叉掌控了大量用户数据的平台之间的数据资产之争，很有可能延伸到更大范围的大型公司。在这些争夺背后，作为平台数据的缔造者——广大的个人用户，其权益和存在感却极其微弱。

8月4日，美国媒体《华尔街日报》发表名为《华为和腾讯陷入用户数据之争后者要求政府介入》的报道，称华为正在通过其荣耀Magic智能手机收集用户活动信息，以打造其人工智能功能，例如使手机能够基于用户的短信内容推荐餐厅。其收集的信息包括热门社交应用微信（WeChat）的聊天信息。

微信的所有者腾讯认为，华为的上述做法实际上夺取了腾讯的数据，并侵犯了微信用户的隐私。知情人士称，腾讯已要求中国政府介入此事。

《财经》记者联系了华为和腾讯。腾讯向《财经》记者答复：“我们和所有的手机制造商，运营商和第三方APP开发者都保持良好的合作与沟通，并与监管单位密切交流，为更健康的互联网未来而努力。”

华为更早之前在发给《华尔街日报》的一则声明中否认侵犯用户隐私。该公司表示，所有用户数据都属于用户，而不属于微信或是荣耀Magic，华为也仅在用户通过手机设置予以授权的情况下收集用户活动信息。华为未就此事进一步向《财经》记者回应。

立法缺失

华为方面称，在用户通过手机设置予以授权的情况下才会收集用户活动信息，这些信息包括了微信聊天信息，不过，对于微信聊天信息这样的私密数据，获得授权，是否意味着华为就有权抓取用户信息？

北京安杰律师事务所资深合伙人顾正平告诉《财经》记者，如果华为在授权条款中写明类似可以收集用户使用本手机产生的各种信息，那么按照现行法规，获取用户自身信息有一定合法基础。

顾正平认为，其一，微信聊天信息由用户创造，微信没有做任何加工处理，只提供了平台，所有权在用户手中，用户有权处置；其二，华为收集信息提供AI服务，是有可能扩大消费者利益，腾讯开放数据将有利于更多的企业提供更优服务。

但一位多年研究大数据安全法的前工信部资深专家告诉《财经》记者，6月1日颁布的《网络安全法》提出厂商收集、使用个人数据要遵循“合法、正当、必要”原则。

上述专家认为，华为收集信息是为了改善手机硬件的性能，那当然是正当必要，但如果只是为增值服务而收集微信之类的信息，那是否正当必要就值得商榷。”

他强调，微信不只是社交工具，也是通信工具，支持点对点的私人通信，可以上升到通信信息保密的层面。

《电信和互联网用户个人信息保护规定》（工业和信息化部令第24号）指出，电信业务经营者、互联网信息服务提供者对其在提供服务过程中收集、使用的用户个人信息的安全负责。

从商业的角度来看，华为腾讯在数据资产上的纷争，以及此前丰鸟之争，以及更多尚未被爆出来，甚至将来有可能大范围发生的数据资产之争，都凸显了一个问题——作为数据创造者的个人用户，在这些数据资产的巨头争夺战中，完全没有发言权，法条缺失，大型公司反客为主。

多位接受《财经》记者采访的行业人士称，监管部门此时应该介入并明确对个人数据获取和使用的原则。

《华尔街日报》称，腾讯希望中国工信部能够介入支持腾讯，但一位知情人士说，工信部暗示希望腾讯与华为自行磋商解决。

谨防AI数据垄断

计算力、数据和算法是这一波人工智能（AI）兴起的三大驱动因素，但越来越多的行业人士认为，好的算法和模型是大量数据训练出来的，因此数据比算法更重要，拥有海量数据的企业在发展AI上占据优势。

微信拥有十亿的活跃用户，每天产生海量的数据，华为希望获取微信数据，目的在于制造融入AI技术的手机。

不独腾讯，国外的谷歌、Facebook、亚马逊、国内阿里百度等互联网巨头都拥有海量数据，而且我们在网络和现实中享受的服务也主要由这些互联网巨头所提供。

目前来看，解决科技巨头带来的数据垄断问题已经越来越迫在眉睫。

美国《哈佛商业评论》近期发表了一篇探讨数据垄断的文章称，科技巨头正在比拼谁能收集更好更全的用户数据，比拼谁能更好更精准地为用户“画像”，同时阻止竞争对手获得数据，这正是反垄断的新战场。

目前全球各国的反垄断法条均是基于工业时代的经济理论，在这个数据已经成为企业资产中重要一极的时代，反垄断法已经凸显出其局限性。数字时代需要有所改进，使之能既保护消费者的权利，又避免阻碍经济发展。

大数据分析公司百分点创始人兼CEO苏萌告诉《财经》记者，如果不有效避免数据垄断，科技巨头将可能上演“强者恒强”，并有可能去跨领域地竞争，最终形成极度中心化的商业格局。

但另一方面，相对缺乏数据的公司们不会“坐以待毙”，类似华为腾讯之间的数据争夺战未来将时有发生，直至在博弈中产生新的合作和规则。未来，硬件公司和互联网公司之间的竞争加剧不可避免，坐下来探讨新的规则恐怕是最便捷的道路，但立法则事关全球数十亿用户在数据资产中的正确位子和正当权益保障。